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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 、蓬丘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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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小喬從後面的車子下車, 跑過來一臉緊張:“要不算了吧。”這麽大的動靜,這指定讓申姜幫他們的不會是一點小忙。

並且,之前下面在開會的時候, 宋媽媽就在問。別到時候連累申姜。

她雖然不安, 但當時覺得申姜心裏有數, 可現在卻拿不準了。

統歸現在還沒開始真的行動起來,來得及。

“沒事。”申姜說。

看宋小喬眼睛又紅又腫,知道她肯定是知道事情真相之後哭過。

畢竟宋爸爸的死和一家現在的困局, 都是因為她和宋分時而起的,不可能心理不難過自責。但這樣的事, 也並不是誰故意造成。

“真的沒事。我又不傻。放心吧。”

孟豆豆一點眼色也沒有,大大咧咧說:“這位漂亮姐姐。什麽叫算了吧!算不鳥了。娘娘是兇神, 記仇著呢。都開始死人了,就是把你送回去都沒用了,不死光不罷休。再說申姐姐手不能總這樣啊。到時候被人逮起來展覽怎麽辦。誰想見申姐姐, 還得買門票。”

申姜忍不住伸手拍他腦袋:“餵!”

孟豆豆捂著腦袋一臉委屈:“小孩子不能打頭,把我給打壞了怎麽辦!孟夜萬一沒了,孟家就指望我呢!”

孟夜剛回來就聽到這一句,伸手就給他頭猛一下:“誰沒了?小崽子!沒大沒小!”看了一眼宋小喬催她:“趕緊回車上去吧。出發了。”

宋小喬看向申姜,申姜對她笑笑,示意自己完全沒事。

車子重新發動。

看排序, 似乎是宋小喬他們先走。

申姜和孟夜這輛比較靠後。

申姜剛要躺下, 收到來自宋小喬的消息:“對不起。”

她打開車窗, 舉起雙手在頭頂,對坐在緩緩錯身而過的車上的好友,比了個大大的心。

宋小喬扁著嘴似乎是要哭,但飛快地抹了一下眼睛, 也把手舉了起來比著心對她笑。

笑容很勉強,但更堅毅。

孟夜瞥了一眼兩人。嘀咕了一句:“小孩兒”。扭頭打開車窗點煙。

‘呼啦’對方車子加速離開。

再又過了四五輛之後,孟豆豆才插入隊伍。

申姜倒回自己築好的窩裏,長長地吐了口氣。

得嘞。不論怎麽著,睡好、吃好,是要緊的。

孟夜大概是想和她聊點什麽,但等他滅了煙關上車窗時回頭,申姜抱著沒吃完的零食袋,窩在後面睡著了。

巴掌臉尖下巴,長發亂蓬蓬,大概因為這段時間沒休息好,再加上皮膚太白,顯得眼下青黑異常明顯。

無意識狀態看上去還挺乖巧的。

孟夜收回目光,低頭扒拉手機。

孟豆豆打著方向盤,偷偷瞟了他好幾眼,調整了一下表情後開口:“哥,你剛才不說,其實我都要忘了□□就要轉了,說起來還真有點害怕。我戀愛都還沒談過呢。”十分傷感。

說到這件事,孟夜也有些悵惘,伸手拍拍他的頭。

孟豆豆順勢嘆氣:“要不,哥幫我牽個線。讓我臨死之前,也嘗嘗愛人和被愛的滋味吧。這樣的話即便我死了,也沒有那麽多怨言。”

孟夜怎麽聞出一絲不對來,探試:“也不是不行……”

孟豆豆一聽,果然就精神,哪裏還有半點傷感難過的樣子,興沖沖:“就是那個X站的女主播,我都給她砸了好多錢了,就是不理我。哥你……”

孟夜伸手就給他一下:“我現在就送你走!再給你紮108個女主播燒下去陪你。”

孟豆豆嗷地就驚天動地地叫了起來。

“你給我閉嘴。”孟夜回頭看看後面的人有沒有被吵醒,瞥了孟豆豆一眼,做了個給他嘴縫上的口型。

孟豆豆嘿嘿地笑。對著他擠眉弄眼的。

申姜一覺睡到早上才醒。

淩晨六點,車隊在休息區停下來,三五成群各自吃早飯。

宋分時和孟家的人在一起。宋小喬跑過來和申姜一起上完廁所,隨便找了個沒什麽人的店坐下吃東西。

孟夜則照慣例和其它幾個人湊在一起開會。

零零星星的詞出現最頻繁的是‘來不及’。

大概是路線要做調整。

談話的間隙,孟夜扭頭看到兩個女孩頭湊在一起,不知道在嘀咕什麽。

大概因為經過了一夜的休息,現在兩人看上去與前一天相比有些放松,又或者知道迎難而上之外沒有別的辦法,索性看開了?總之看上去情緒並沒有太過緊繃。

中間不知道說到什麽話題,略略相互擁抱了片刻。

然後收拾完桌子,就各自返回車上。

宋小喬先走到自己的車邊後,扭頭一直看著另一邊的申姜成功上車才放心。

但在申姜看向自己之前就轉身上車,以免被發現自己過於關切。

申姜總是很忌諱別人把自己當成需要特別照顧的人。哪怕她本來就需要特別的照顧。

孟夜收回目光。

休息完之後,孟夜開車,孟豆豆爬到最後排休息。

孟夜突然想起來似地,問申姜:“這邊的事,你跟你養母說了嗎?”

“我媽媽。”申姜糾正他的話,隨後搖頭:“還沒有。”

什麽也都還沒有說。

不然,如果媽媽說要來住怎麽辦?到時候再嚇著。

“以後再說吧。”何況,她已經過了什麽事,都要立刻告訴給媽媽知道的年紀。

又或者可以說,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候。

從小她就知道,媽媽太忙了,有太多事要做。自己不能添麻煩。

結果,到是給宋家添過不少麻煩……

發動車子後,孟夜回頭看了一眼,申姜似乎正在跟陳三七聊去靈界的事。

雖然申姜是用耳機聽,但陳三七講話的聲音無比宏亮。

“姑姑想出門游歷啊,那我陪姑姑去吧。您放心,我會把東西都備好的。”

申姜聽完擡頭向孟夜看過來,大概是想問他什麽。

孟夜一時沒來得及收回目光,兩個人四目對視讓他有些尷尬。

申姜到是沒註意,問他:“陳三七能去到另一個世界嗎?”

“我聽長輩說,陳三七很特別,他是養在淵宅裏的侍靈。只要淵宅有主人,並且主人同意,他做為侍從也可以在兩邊行走。你叫他試試現在大門打得開了嗎?”

申姜點點頭:“哦。”

陳三七顛顛去了,一會兒興高彩烈地回覆:“成了!現在就算沒人敲門,我一拉也能開。”超大聲感嘆:“我好久沒到這兒來了呀。感覺空氣都格外地甜美。”

正說著,語音裏突然傳來小麗的尖叫:“啊啊啊啊!陳三七,你怎麽不穿衣服!我要跟姜姐說,你臭流氓!”

不知道是拿什麽東西打過來,陳三七尖叫得比她還大聲:“你幹嘛偷看我!救命啊!你的眼神玷汙了我!快給我轉過去!我才要跟姑姑說呢,你這個色批一直看我!!!”

又哀嚎:“不是我不穿!是過了門就沒了呀!”

一陣雞飛狗跳的。

好一會兒才總算安靜下來。

陳三七委屈巴巴:“姑姑你看她,她老欺負我!”

“誰欺負你了?”小麗發現他在跟申姜通話連忙湊過來:“姐,你什麽時候回來?我工作找好了,等你回來我就去。要不然家裏沒人,我可不放心。”

陳三七大叫:“什麽叫家裏沒人?我不是人嗎?”

“就是有你在我才不放心。”

申姜躺那聽著他們又要吵起來,心輕不由得輕松很多,臉上也有了些笑意。

等總算是兩人吵完了,申姜繼續跟陳三七嘀咕:“那你說說,你都打算去準備些什麽?”

陳三七十分有成算:“得給您打個木輪椅呀,還得去置辦點衣裳什麽的,姑姑固然絕美,若衣裳再襯幾分,就更好了。再有幹糧、盤纏、常用的丹藥、靈符以備不時之需。您不想張揚,那我再做一布幡,寫個‘懸壺濟世’‘妙手回春’‘救死扶傷’或者‘專治一睡不醒’什麽的我背上。扮做游醫,就沒那麽可疑了。我們一路玩,一路看情況治點小‘魘’癥,賺錢賺靈珠,不要太美。坐駕麽,鶴車就免了,我修為不夠,您沒有修為,用起來太費靈珠了,要是有那些靈珠,您吃了治治腿多好呀,白白耗費太不值當。”

想了想說:“我就去買個馬車湊合。反正是游玩嘛,又不趕時候。我記得,姑姑在錢莊存有些黃金的,就是不記得是哪任姑姑存的了。總之足夠支應這些,且十分富餘。一會兒我翻找翻找存票塞在哪裏。下午便去支取一些。”

申姜遮著麥,欠身問開車的孟夜:“不在大宅裏,我可以入‘魘’嗎?”

“你有燈就行了。有燈在,隨便哪一扇門,拉開就可以入‘魘’。”

“喔~!”申姜又躺回去。放開遮麥的手,表揚陳三七:“很好。不過我建議你給我買男裝,我們兩個老弱病殘的,這美貌,實在是禍根啊。”

孟夜不由自主笑了笑,略略側頭,免得被她看見。

“辦去吧。”申姜悠然自得打算掛了通話。

陳三七不肯掛,磨磨蹭蹭:“姑姑,那您什麽時候回來呀?您都出門好幾天了。玳瑁生小貓了。我給它們打了貓窩。特別特別可愛。還沒取名字呢。等姑姑回來取。”

“有幾天吧。小喬家有點事兒。”申姜很含糊。

“唉。”陳三七發了張西子捧心蹙眉照。配上他一臉糙皮,令人不適。

申姜略嫌棄,把手機拿遠一點:“怎麽了?有事啊?”

“沒事兒。我就是思念姑姑。見不到姑姑心裏就老惦記。不知道姑姑在外面吃不吃得香,睡不睡得好。”陳三七賊眉鼠眼絮絮叨叨:“姑姑,那個姓孟的走了嗎?我看他就是心懷不軌,覬覦姑姑美貌,您可別跟那個姓孟的走得太近。看他面相就不是好人。桃花眼濫情,唇薄尖酸,耳大招風,眉細上斜形如劍刃,煞氣重……”

申姜好容易掛了語音,猛不丁發現孟夜正從視後鏡面無表情看著自己,下意識地後仰,一頭撞在車門上。

嘶!

“做了什麽虧心事?”孟夜涼涼地問:“背後講人壞話了?”

“沒有啊。我從來不背後講人壞話。”申姜十分自然地轉換話題:“你看,我去另一個世界的準備都在做了,很有誠意吧。所以我們來聊聊這次的行動。難道你們真的打算殺蓬丘?或者……我說,要不要,先跟它談判一下?”

“你猜,蓬丘怎麽長這麽大的?”孟夜問非所問。

“怎麽長的?”申姜需要他解答問題時,總顯得十分隨和。

“宋小喬的媽媽看到的長著手的鹿,你沒有忘記吧?”

“沒有。”申姜問:“它們是什麽精靈嗎?或者就像陳三七一樣,誠心修煉,於是正在從動物變成人?妖?”

“是這麽回事,但你說反了。”

“反?”申姜立刻就反應過來:“你是說,那只鹿是由人變成了動物?”想到那只長著人皮、人手的鹿,她仍然感到有惡心。

孟夜沒有否認。

繼續在想著,怎麽講得清楚。

打著方向盤過了一會兒問她:“如果有人,跟你說,只要付出一定的代價,就能得到相應的回報。比如說,只要你肯損失1個月的壽命,你就可以獲得一百萬。只要你三個月不跟任何人說話,就能獲得五百萬,你願意嗎?”

申姜沒法搖頭。

因為她在網上也常常看到這樣的轉發。大家都興致勃勃地做選擇。很少有人不願意。

她轉發的時候,也是真的心願意付出代價,希望自己的願望能實現。

“如果讓你損失三十年的壽命來得到永遠健康。你願意嗎?”孟夜心在焉地問。

申姜低頭看著自己的腿。

“一但契約達成,你的生活變得美滿,一切煩惱似乎都遠去了,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,站上了渴望的舞臺,但是突然,一切戞然而止,也許就在你將要邁上最終舞臺的那天,神使來到你面前,告訴你一切都結束了,提醒你到了‘還願’的時候。你不會想要違背契約嗎?”

孟夜笑了笑:“而且這位神使,就像宋爸宋媽當時面對的那個人一樣,是連普通話都講不清楚的乞丐一樣的人物,你驅趕他,他甚至都不敢反抗,只會畏頭畏腦地逃跑。你還會想‘還願’嗎?”

申姜很難點頭。

孟夜說:“如果一開始,來的神使就讓宋家人見見厲害,哪怕只是來恐嚇一番,宋氏夫妻可能會做不同的選擇。”

申姜皺眉說:“所以,這都是陷阱。包括所謂的神使帶來的最後通牒?”

“不然呢?它是蓬丘,為什麽要用這麽沒有格調、沒威懾力的神使?”孟夜嗤道:“它壓根就不希望人類遵守契約。”

說著笑了笑:“從很久以前,它就利用結契為開端,來吞噬人類。據我們家裏,可查閱的記載,它第一次出現,是一千多年前,某個海邊的村子,它偽裝成地上不過巴掌大的一灘水漬,疲倦的漁夫低頭看到水中菩薩的倒影,說出了自己的願望。這是最初的開端。

隨著時間過去,它吞噬得越多,也漸漸長大,有時候,它會是路邊的一座荒廟,有時候,它會化為一片世外之地。但沒有一個與之結契的人,能‘還願’擺脫,你知道為什麽了吧?”

孟夜聲音平靜:“因為就像宋氏夫妻一樣,會不顧一切想要孩子的人,是無法在得到孩子之後,再把孩子交回去的。這就是人性。得到健康的人不願意再失去健康和生命,得到財富的人不願意失去財富。所謂‘還願’,永遠也不可能有人能做得到。”

申姜心情覆雜。

“不過,在帶走宋小喬的爸爸這件事上,明顯是失誤。照以前的記載,他不應該猝死,應該在大吉夢的召喚下出走失蹤。如果有幸,等你再看到他,他基本已經異化了。就像那只鹿。異化到一定程度,就完全不再是人類,到時候則會融入蓬丘之中。成為它不可名狀的身軀的一部分。”

申姜放下手機略略思索:“它既然有幫人實現願望的能力,為什麽不能直接把人吃掉呢?並且還要經過一道手續,將人轉化為動物才來吞噬呢?”

“不是很清楚。家裏長輩說,是因為‘祟神’主體在元祖分天時,被封印於不可知之地,於是這些仆從也受到了制約。不能肆無忌憚,不得不遵守一些規則。據現在的情況來看,每個神仆所遵守的規則都不同。”

“大吉夢娘娘只能吞沒‘與自己簽訂契約又違背的人’這樣?”

“看你挺聰明,這時候糊塗什麽。它的規則應該是,可以異化‘與自己簽訂契約又違背的人’,這些人變成動物形狀之後,它才能吞噬。”

“所以,每個神仆都只能吞噬‘特定條件下,做了某件事的人或者非人’?”

“對。”孟夜點點頭:“比如‘雨天貴人’,它只能吞噬,在雨天主動把傘借給它,並告訴它一定要還的人,有一種神仆,可以吞噬‘第三個經過某個路口時,打了噴嚏,並說出了特定字詞’的人。總之,什麽樣的情況都有。但一般來說,條件通常都比較奇葩與苛刻。只有當祟神的封印變弱,它們的吞噬條件,才會隨之變得更寬泛,更容易達成。”

申姜聽得直起了一層雞皮疙瘩。

“各個神仆的規則,長輩們長久以來都做了記載,千奇百怪。全是一輩一輩人試出來的。但雖然有很多在冊的,也有很多不在冊的。

畢竟每年都有老的神仆回歸祟神的懷抱,成為滋養它的養料。這裏面一些是因為時代變遷得對自己不利,有一些是因為想回去了。

而同時,又不停有新的神仆出現,這些新神仆都很小,有一些會沿用以前某位神仆的規則,但很大的可能不會。”

說著孟夜他長長地吐了口濁氣:“你剛才問‘要不要和蓬丘談一淡’我沒有回答,因為你問錯了,你應該問,‘為什不能和它談一談’才對。”

他從視後鏡看向申姜:“一是因為,蓬丘它實在太大了,如果做為養料是很可怕的能量。並且從這次出錯來看,它可能本身已經存在一些問題,大概不會再在世間逗留太久。長輩們擔心,祟神受到這樣的滋養,封印的強弱會受到影響,所以不能留它。

第二,我早就說過,神仆雖然不是人形,但每一個都有自己的性格,蓬丘名叫大吉夢,卻是最暴躁的至兇神祇,它不會跟我們談條件。要解決這件事,只有殺了它。”

“從第一點來看,不論我們達不達成協議,你們都會來搞掉它?”申姜問。

“當然,但如果沒有達成協議,我們可以再等一等,起碼等個一兩年。雖然孟家一直有這個計劃,但到現在為止,準備都不是很充分。貿然開始,會有一定的危險性。所以可以說,這次的行動一定程度上,是孟家為了和你達成交易而冒險”

孟夜認真道:“再說,申小姐,這個世界上也有你的家人。就算只是從這個層面上講,面對祟神是否會蘇醒,封印是否會變弱這件事,你也不是完全的局外人。”

申姜無法反駁,突然問:“那我可以成為靈修嗎?”

“不行。英女血脈被封禁,後人是無法成為修士的。”孟夜不知道她為什麽,思維突然跳躍到這裏來,問這個問題。

有時候她脾氣壞得很,有時候又奇奇怪怪,真的是誰也搞不懂她在想什麽。

而她問完,就重重地倒下去。窩在軟軟的毯子裏。

孟夜擡眸從視後鏡看了一眼,發現她在發呆:“怎麽了?”

“我只是個普通人。”雖然可以去兩個世界,可不過是在兩個世界當普通人而已。她有些悵惘地說:“而世界……”想了一下才,找到一個還是太不滿意的詞來形容:“好大啊。”

以前她曾覺得,只有在舞臺上自己才活著。

而舞臺下的人生枯燥無聊,每天的新聞也好,遇到的事也好,一成不變。似乎人們擠在一起,生活在沈悶的一潭死水之中。

現在,她才發現,水的深處是無底的深淵。

那裏游弋著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生物,發生的每一件事,都光怪陸離。

可當她透過這些細節未枝的線索俯視這深淵,並不覺得恐懼。

更像是心裏,有什麽東西被點燃。

不可名狀是什麽形狀?未知之地又在哪裏?

她有太多太多的疑問。這些疑問令她莫明的心潮澎湃。

哪怕只是個普通人。

孟夜調笑:“也沒有那麽普通,勉強算是,不那麽普通的普通人吧。起碼你有燈。也算是有個鐵飯碗,可以正當就業。”

申姜不知道在想什麽,過一會兒扭頭問孟夜:“那你有遇到什麽奇怪的神仆嗎?”很有興趣。這大概是兩個人最融洽的對話。

但孟夜不大願意說。

後排孟豆豆不知道什麽時候醒的,‘噗嗤’笑說:“他上學的時候,為了討好一個女生,去女廁所逮那個老問別人‘你有紙嗎?’的神仆。然後被學校當成變態報警抓走,還被留校查看。”

說著發出驚天動地的大笑。

隨後在孟夜無聲的凝視下,笑容漸漸消失。默默縮回毯子裏,仿佛從來沒有醒過。

“孟總,出乎意料的純情嘛。”申姜發出由衷的讚嘆。

“那是。”孟夜冷笑,陰陽怪氣:“對了,你認識何晏的嗎?好巧,我也認識。我看你手機裏特地設了個相冊,保存他好幾張學生時期照片。不是拍人家背影,就是偷拍人家在教室睡覺。申小姐的猥瑣興趣,也很驚人嘛。”

喔謔。

申姜表情明顯僵了一下,隨後調大耳機音量開始玩游戲,接下來的幾天都沒有再跟孟夜說話。

車隊在第三天的時候,才到目的地。

這還是一路基本沒怎麽停,趕得非常快的成果。

看得出來,他們的是計劃,是在孟觀鯨寫的符紙用完前到達。

但趕路太猛,每個人都有些疲憊。

前前後後到達的車輛一共有二十多輛。八十多人。

車子把山路兩邊較為平坦的地方,停得滿滿的。

大貨車開得慢,落在最後面,小車都到了半天了,也還沒趕到。

申姜坐在車裏,能聽到遠處在人大聲打電話詢問對方的進度。

不停地重覆:“要在日落前。你盡量快。”

申姜從車窗伸頭向四周看去,到處都是綿延的山脈。

目之所及,一片人煙都沒有,只有只有一車寬的黃土車道。

“前年這裏的人就都外遷了。公路沒建過來。”

孟夜靠在車門上,正在聽找來的本地向導講這裏的情況。

從這裏開始,就沒法坐車了。所有人要從這條路切下去,進入山路已經荒廢的山林。

本地向導走了之後,申姜看了一下時間,才中午十二點多。

如果要趕路,其實現在就可以開始進山了。但隊伍沒有出發。反而駐紮下來。大家開始在車上休息。另一些人開辟出一塊地方,用便攜爐煮東西吃。

申姜終於破天荒地主動和孟夜講話:“我要做什麽?”

“你和宋小喬還有宋分時,呆在這裏就可以了。孟豆豆會陪著你們。”孟夜低頭在包裏翻東西:“山這麽大,不可能進山漫無邊際地找。你們三個,兩個是祭品,一個是阻止過泯的人,它不會不來。等它來,我們會在前面一點的山林堵它。”

“現在,在等什麽呢?”

“等貨車到。”

宋小喬從煮東西的地方給端了兩碗面過來。燙得直跳腳。

申姜連忙接過來,讓出一點地方,讓宋小喬上來吃。

宋分時幫著拿了兩個罐頭過來。

孟夜原以為,這樣的情況下,兩個女孩吃不下也是合理的。但沒想到,兩個人實實在在地吃掉了一整碗。仿佛是做好了要幹一場硬仗的準備。

時間越來越晚。

孟夜在車子上貼完了符之後,叮囑在吃東西的幾個人:“一會兒,你們都呆在車,不要出來。”

然後就站在外面倚著車門,開始專註地玩游戲了。

所有在場的人都有些煩躁。

因為貨車還沒來。

但天要黑了。

催的人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地打。

對面也很煩:“你打一萬個也沒用。別TM催了,這山路巨不好走。再催我們連人帶車從懸崖掉下去更完蛋。”

太陽的最後一絲餘暉,快要從地平線上消失的時候,貨車終於出現在了山道轉彎處。

申姜明顯感到,一直顯得很沈穩的孟夜也松了口氣。

他看了看天光,大叫了一聲,所有人都往那邊跑過去。

貨車停下來後,所有孟家的人將車子團團圍住,但都靜下來沒有騷亂。

開車廂的時候,不知道哪裏傳來一聲鼓響:“嘭”聲如暮鐘。

這塊鼓響完,貨車邊的人群才有條不紊地動起來。

從貨車上取下來的,是一個一個巨大的紅木箱子。

上面似乎是用天幹地支鑄地黃銅上為編號。

每個人都在那邊領東西。

雖然動作都很快,但時間卻是越來越少,天色越來越暗。

而山脈中卻像有什麽東西,正在陰影之下蠢蠢欲動。

宋小喬忍不往申姜身上靠了靠,宋分時也在凝視那邊。

明明什麽也看不見。可有幾個瞬間,申姜覺得山脈似乎在蠕動。

莫明的壓迫感越來越強。

由遠,而近。

每一起風起帶著樹梢都顯得可疑。

後面貨車有人在大聲催促:“快點快點!”

“燈。燈在哪邊?”

“誰的金鈴沒帶?這裏多一個是誰的?媽的這個時候了,還丟三落四。”

孟豆豆坐在申姜前面的駕駛位,車裏的燈把他臉照得哇白。

眼睛死死盯著山脈中。

最後餘暉,一點一點地褪去。

就在最後一絲光,也要消失在天際的時候,孟豆豆忍不住飛快地從前排爬到後面,擠到宋小喬和申姜中間:“姐。”指向不遠處其中的一個山峰。

申姜還沒看清楚。

然後,那絲光也消失了。

這一瞬間,整個世界都陷入黑暗之中。

天上無星無月。

而這片黑暗好像成為實體,它濃稠而粘滑。

不論是車燈,還是車裏的光,都無法照得很遠。

甚至有一種,空氣都靜止下來的錯覺。

即便是這樣,申姜卻仍然感覺到,有什麽東西過來了。

雖然什麽也看不見,但車身上的符有幾張,突然毫無征兆地化為齏粉,無聲地散落。

孟豆豆正要說話,申姜猛地伸手阻止他。

一瞬間,所有人緊緊閉上嘴巴。

貨車那邊拿東西的聲音在不停地傳來,但她沒有聽到說話的聲音了。

一句也沒有。

申姜扭頭看,在貨車的燈光下,人影重重。一切都不太清楚。

但她看到,在山路上正有一個身影狂奔而來。

對方的步子又急又快,直到對方跑過了一長段土路沖進車隊聚集處,申姜才看隱約看清,是孟夜。

他束了巍峨的發冠,玄色長袍上暗紋翻湧,赤紅色的束帶顏色如血,腰間墜著金色的鈴鐺,在燈光下隨著他的動作翻飛,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。

可哪怕他竭盡全力,也不夠快。

他猛地甩出一張不知道什麽符。那張符在空中點燃,後向這邊擲過來的同時。黑暗中什麽東西聞聲,帶著疾風向他奔撲過去。

隨後一切身形便都被黑暗遮蓋了。

而與此同時,申姜感覺到有東西,向自己這幾人撲天蓋地而來。

就在熟悉的腥味撲來的瞬間,被擲過來的符文,燃燒的香味突然濃烈起來。

可是,在短暫的濃烈後,香味就開始越來越淡,越來越淡。

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,但申姜從孟豆豆的表情可以知道,這並不是什麽好兆頭。

就在腥味漸濃,甚至將紙符燃燒的香味完全蓋過去時,突然,有鈴聲響了起來。

‘叮~!’

幽怨而綿長。

‘叮~!’

清脆而透亮。

鈴聲一起。

腥味終於漸漸散去,黑暗也變得淺、薄起來。

申姜聽過這鈴聲。

就在祭臺上,孟觀鯨冠上的墜鈴,就是這樣的聲音。只是孟觀鯨的鈴更醒神。這個相比起來,更渾濁。

她猛然回頭。

順著鈴聲來的方向看去。

大貨車處,有一列長隊,正逶迤而來。

隊伍中是孟家的各人,他們一改之前的裝扮,穿著廣袖大袍,不論原來是多不正經或稚氣,現在個個面容端莊肅穆。

外側兩列人,手中用雕花桿挑著的蓮花燈盞,照亮道路。

中間著玄色的兩列人,則一手掌端於胸,一手掌豎立於鼻端,口中齊聲低語,閉眸緩步向前。明明沒有用眼睛看,但每一步都走得穩當。

他們每走一步,腰上的金鈴就響一聲。

金鈴每響一聲,那無法形容的黑暗便退一分。

在這鈴聲下,不遠處僵站的孟夜仿佛被解除了禁錮,一下便就地跪倒。

他剛才被黑暗包裹時,顯然受到了極大的沖擊,此時爬起來,手抖得厲害。但深吸了一口氣之後,轉身便步入隊伍之中。

在他補充到唯一的空位後,隊伍中的燈,似乎突然更亮了一分。

同時孟夜腰上的金鈴終於響了起來。

先是淩亂的一聲清響,隨後和整個隊伍中的金鈴聲一起,完全匯聚成為一個聲音。

這個鈴聲,聽上去嬌氣而細弱,可卻似乎有著很強的力量。

哪怕整個隊伍經過了車隊,越過申姜這幾人,緩慢進入了山林,連燈光都已經迎著遠處濃郁的黑暗而去越來越遠,可聲音卻似乎仍然在耳邊那樣清晰。

從燈光走勢看,進入山林後,隊伍開始分成兩支,從不同的方向,向前合圍而去。

它移動的非常緩慢,可速度並沒有因為山地不平而減緩。

申姜無法想像,這些閉著眼睛的人,是依靠什麽為指引,在這樣的地方如履平地。

而這場‘戰鬥’也遠遠和她所想像的不同。

沒有激烈的‘拔劍’‘決鬥’‘呼喝’‘刀光劍影’只有一步一步緩慢的逼近。

這些人身上甚至都沒有武器。

“蓬丘要用什麽殺死?”她問臉色已經恢覆過來的孟豆豆。

“不可言說之物,當然是用‘頌言’來消除。”孟豆豆說:“我們的世界沒有辦法修靈道,東彎孟都是普通人,是用不了頌言的,但他們穿的是‘大正道法冕’,衣服上繡的是四十八紋章,都是元祖傳給東彎的,並且身上還貼滿了‘言靈符’,大家把家裏這幾年的存貨,全用上了。頌言的威力會很大。”

宋小喬有些擔心:“不會……出事吧?”

“不會的。”孟豆豆凝視著前面,雖然先前有一些波折,但他說:“我們可是堂堂東彎孟家。我們要是沒了,天下就沒了。”

聲音稚氣,但十分堅定。

申姜坐在車裏扭頭看身周,一切都是現代化的東西。

‘天下’這詞與這一切格格不入之餘,似乎還有些滑稽,並顯得狂妄。

可她不由得在想,名聲並不算好的孟家,怎麽卻有點像是深淵邊上的柵欄。

不算威猛無敵,但阻隔在一切想爬上來的東西和普通人的世界之間。

總之。

最終車裏,沒人去糾正這個,突然有些中二的少年的措辭。

幾個人靜坐,看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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